夏夜之惑
2016-08-05 10:27 来源:牡丹晚报

童年时的夏夜似乎和现在是很不相同的。那是一种清清爽爽的黑,一种让眼睛练习舞蹈的黑,一种伸手不见五指却又神清目明的黑。现在看来,那时的夏夜是奢侈的,它的静美和浓醇,就像满盈盈的一池奶液,飘荡着脉脉的幽香。
将最后那口饭咽下,把碗一推,顾不得母亲的呵斥,就急急火火地往街上跑。不用谁吆喝,一街上的男孩、女孩都跑出来,八九岁、十一二岁的有十多个,唧唧喳喳地围拢在一起,感染得夜色也温馨起来。街道上没有现在这样明亮的路灯,只有天上的星星在对着我们微笑。
大家最喜欢玩的是捉迷藏,我最喜欢和兰兰分一个班,兰兰比我大两岁,也比我高两个年级,还长我一辈,我叫她姑,我们住斜对门,上学、放学常常一块走。我是个特别腼腆但又早熟的孩子。我常常在兰兰不注意时盯着她的胸前,那两个鼓鼓蓬蓬的地方让我遐思无限,我的一双眼睛就像两只小手,有机会就想去偷偷地摸摸它们。所以,捉迷藏时分在一起,我就有了接近兰兰那鼓鼓蓬蓬的机会。兰兰哪里知道我的坏心眼子,当我们藏在柴草屋、地瓜窖、麦秸窝里,我不停地往她身上拱时,她以为我为了更安全,不容易被“敌人”捉到呢,她不仅不躲闪,反而和我贴得更近。这时我就浑身燥热,有种电流充满全身的感觉。
夜晚又是孩子们满足欲望、逞强斗胆的战场。村外有两个果树林,常常是没有等到苹果、桃子、梨儿成熟,我们就开始萌动偷的念想来。村子正南边的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看护着,村子西南角上的那家是个黑长脸的老奶奶看护着,她整天凶巴巴的,像是谁欠她八百文钱似的。我们知道偷正南这家的就是被逮着了也没大事,老爷爷好脾气。可老爷爷家的桃子、苹果个头小,也不好吃,不值得去冒险;黑长脸家的桃儿又大又甜,特别是那棵六月红,树干粗硕,树冠像浓绿的华盖,红鲜鲜的桃儿亮闪在枝枝叶叶间,远远地诱惑着我们的“贼眼”,她的凶巴巴不但没有对我们构成威胁,反而刺激了我们血液里涌动着的挑衅。尽管桃儿还没有熟透,我们早已忍耐不住了。
一个阴阴的夜晚,一颗星星也没有,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。黑夜中,我们也是一颗颗青涩的果子,不成熟中带着顽皮和拙劣,带着粗狂和野性。精灵鬼二愣子是我们的核心人物,在那个黑漆漆的夜里,他在我们心中是一颗最璀璨的明星。
悄悄地摸到那棵六月红下,我们在树下守候着,二愣子脱去布鞋,迅速地爬上树去。很快有桃儿噼里啪啦地从树上落下来,还有树叶哗啦哗啦的声响,我们在树下的黑暗中摸摸索索地寻找着。肯定是二愣子弄出的声音太大,窝棚里忽然有了油灯的光亮,在漆黑的夜里,油灯的亮光不亚于我们在电影里看到日本鬼子的探照灯。接着一个黑影从窝棚里闪出来。“快跑!”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,大家作鸟兽状逃窜。二愣子趴在树上不再弄出半点声响来,他说他想等老凶婆回去了再悄悄下来,全身而退。可老凶婆是听到了树上的声音的,她断定树上的主儿还潜伏着,便恶狠狠地说道:“坏小子,看我不打折了你的腿!老鸹等不到椹子黑!”
二愣子最终还是顾不上树根旁的那双后来被老凶婆当成罪证的布鞋,仓皇跳下树来,连摔疼的屁股都没顾得揉一下,就在老凶婆的谩骂中消失在漆黑的夜里。
第二天一早,老凶婆的骂声就在村子里回荡开来,我们怯怯地躺在被窝里,偷偷地听着外面的动静。二愣子最终被母亲拽着耳朵去给老凶婆低头认罪,垂头丧气地拎回那双布鞋。但二愣子在我们心目中的英雄形象丝毫不减。
在我童年的记忆里,夜晚像母亲的臂弯,温馨而美好,又无限地在我们的快乐中延展着,我们恣肆地徜徉在这样的臂弯里。
现在想想,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!如今怎样的奢侈和豪华才可以和童年星光闪烁的夜晚交换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