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冬日最不像北方的冬日，没有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，覆盖北方粗粝的旷野，覆盖绵绵不绝的雾霾和一场接一场的冷雨，天气阴冷阴鸷，如一张沉默的中年男人的面孔。

    好多日子都是一种蜷缩的状态，阅读和想象，窗外是雾霾的窒息和阴冷。

    许多年前一个冬天的下午，你去一所偏远的农村小学，校长的办公室里没有取暖设备，空气是坚硬的冷，摆在你面前的一杯水也是温吞吞的，没有多少热气。

    室外飘起了雪花，越下越大，你知道今天是回不去了，索性站在门口看漫天飞舞的雪花。

    校长很热情，已经安排了吃饭的的地方，说是去吃狗肉，还找了几位好友相陪。

    雪意正浓的天黑得早，狗肉馆离学校不太远，一行人逶迤在乡村的柏油路上，雪花扑面，但几个人兴致很高，雪天围炉吃狗肉，古人渲染出的意境。

    酒是本地酿造的高度白酒，很烈的性子，小酒馆老板端来一盆热水，把装满白酒的锡壶放进热水里温酒，他说温一温就把白酒的烈性煞下去了。

    读《水浒传》常常读到好汉们喝酒的场景，在那些简陋的小酒馆，好汉们大声吆喝着店老板“温一壶酒来，胡乱切二三斤牛肉”，牛肉吃得口滑，几壶热酒下肚，好汉们热血喷张，酒壮英雄胆，干出了一件件惊天动地的大事。

    你喜欢好汉们饮酒的豪气和洒脱，你在一个小酒馆里重温了好汉们喝酒的场景，一大盘煮熟的狗肉，一大锡壶热气腾腾的温酒，几杯热热的白酒就着狗肉下肚，立时热血鼎沸，思绪顿开，寒意全无。

    酒喝得太多，你出去透气，走出狗肉馆的小院子就是田野，雪下得依然很猛，黯淡的天光下已是白茫茫一片。冷风吹来，酒醒了不少，索性沿着田间小路往前走。

    路面平坦，厚厚的积雪在你脚下吱吱地响，狗肉馆昏黄的灯光在你身后越来越模糊，你的周围在茫茫白雪的覆盖下，有树林黝黑的影子，有遥远村庄黝黑的影子。雪花汹涌喧闹，掩盖不住乡村土地深入骨髓的沉寂，你的童年和少年的时光都是在乡村的土地上度过，那些苦难和眼泪的咸涩，那些绝望和对未来命运的渴求，还有在月色中的迷失，在雪花飞舞中漫天扑来。

    一束灯光在远处闪烁，夜更黑，雪地更洁白明亮。

    许多年前在一个小酒馆喝酒的记忆就这样留存下来，隔着许许多多寒冷的冬日。后来又有许多喝酒的经历，那些觥筹交错，那些刻意的喧嚣和人世的烦扰，那些无谓的消耗，因为没有一壶温热的白酒，繁华散去的冷清，好像人生的注脚。

    室外雾霾依然窒息阴冷，你依然无法走进白居易“绿蚁新醅酒，红泥小火炉。晚来天欲雪，能饮一杯无？”（《问刘十九》）的意境，依然无法体悟林清玄“温一壶月光下酒”的古雅情怀，你只能在想象中温一壶老酒，让寒冷的冬日渐渐变暖。